
写生现场。
在漆黑的云层中,他看见了一丝亮光
两探长守护了他一周后,那天一进门就说,“总领事那齐先生要见您,请跟我们一道去。”
海粟随他们登车到法国领事馆。他一走进客厅,那齐就站起身,客气地请他在沙发上落座,随即拿出孙传芳打来的电报,递给他:“刘先生,此事很严重哪!”
海粟微微一笑:“那齐先生,模特儿在欧美早已成为一种职业,美术学校、画室不计其数,模特儿比比皆是,美术馆更是举不胜举,杰出的人体艺术作品成千上万,特别是贵国的卢浮宫,我虽还无缘亲去观赏,可我知道,那里的人体艺术之富藏无敌于天下。”
“是的,是的!”那齐连连点头说,“我们尊重艺术,”他指了指案头那尊大理石雕的维纳斯,话锋一转,“今天我请您来,是想请您接受我的两个条件,不然,我没法保护您了。”
“什么条件?请说吧!”
“第一,孙总司令叫许秋枫交涉员每天来催促,使我很为难,我请您呆在租界里不要出去,我才能保护您的安全;第二,您的人体模特儿尽管继续使用,不必停止,但不能让人家参观,裸体画也不要公开展出,否则又要引起事端。另外,也请您不要再和他们辩论。”
海粟想了想,法国人虽然尊重民主、尊重艺术,但他们是决不肯得罪大权在握的军阀的,能如此宽待他和美专,已是破天荒的了。他点了下头:“我可以办到。”
随后,报上刊出了一条消息,说孙传芳严令各地禁止模特,前次刘海粟强辩,有犯尊严,业已自动停止模特云云。海粟读过冷冷一笑,他明白这是法国领事给孙传芳下台的阶梯。
但为其鸣不平的声音还不时响起。鲁迅在《马上支日记》中写道:“这是真的,要证明中国人的不正经,倒在自以为正经地禁止男女同学,禁止模特儿这些事件上。”
著名雕塑家刘开渠撰文声援:“人体美在中国不被欣赏,简直被侮辱了。这在人体美的本身,虽然没有多大关系,但有美而不知欣赏的人,的确再可惜也没有了……现在官厅也出来饬禁了,然而我对此并不觉得奇怪,因为在礼教统治下的民族,有此现象,是当然的。”
上海《小公报》刊发了署名“摩得乐”的文章,题为《孙传芳两大禁令———旗袍和模特儿》:“我记得他(指孙传芳)从前禁止妇女穿旗袍,可是他那位贤内助去杭州降香,穿的却是旗袍,人都看见了。这次刘先生纵然被其征服,封禁模特儿,恐怕他的尊夫人援旗袍之旧例,给他个反加提倡,或者以身作则,本身先做个模特儿,给他一人看不算稀奇,还要供大家赏览。喂,那才好玩得很呢,看孙大司令还维持礼教不?”
海粟看完这篇文章不由笑了。他似乎看到了漆黑云层中裂开了一道缝,露出了一丝亮光。